《豳·七月》“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菽”中的“薁”,现代的文字工具书和《诗经》各释本有的解释为“蘡薁”,有的解释为一说郁李,一说蘡薁。
薁——野葡萄。汉·许慎《说文解字》、毛亨《传》、《唐韻》都解释为“薁,蘡薁也。”《齐民要术》:“薁,《說文》曰薁蘡也,《广雅》曰燕薁,蘡薁也。《诗义疏》曰,蘡薁实大如龙眼,黑色,今車鞅藤实是。”“車鞅藤”,后人都解释为野葡萄或山葡萄。《本草纲目》“葡萄”条目下有“蘡薁”介绍,“释名”说蘡薁就是《毛诗》中的燕薁、《广雅》中的婴舌,《唐本草》中的山葡萄,俗称野葡萄。《本草纲目》:“恭曰:蘡薁,蔓生,苗叶与葡萄相似而小,亦有茎大如碗者,冬月唯叶凋而藤不死。藤汁味甘,子味甘酸,即千岁虆也。颂曰:蘡薁子,生江东,实似葡萄,細而味酸,亦堪为酒。李時珍曰:蘡薁,野生林墅间,亦可插植蔓,叶、花、实与葡萄无异,其实小而圆,色不甚紫也。《詩》云六月食薁,即此。”明代徐光啟《农政全书》《野葡萄考》:“俗名烟黑,生荒野中,今处处有之,茎叶及实倶似家葡萄,但皆细小,实亦稀疏,味酸。”当代的中草药典籍《全国中草药汇编》和《中药大辞典》等,也都有“蘡薁”专条。《中药大辞典》“蘡薁”释名:“薁(《诗经》),燕薁、蘡舌(《广雅》),山葡萄(《唐本草》),山蒲桃(《本草拾遗》),野葡萄藤,烟黑(《救荒本草》)”。
《中国植物志》说葡萄科葡萄属的蘡薁,就是《尔雅》中的蘡薁。蘡薁又叫野葡萄、华北葡萄。木质藤本,较葡萄细瘦。嫩枝密被蛛丝状绒毛或柔毛,以后脱落变稀疏。卷须2叉分枝。叶片3-5深裂或浅裂,幼叶下面密被蛛丝状绒毛和柔毛,老叶变稀疏。花、果极似葡萄而小(大如黄豆),成熟时紫红色,味酸微甜;其嫩茎味酸。老家沂蒙山叫“烟藟”,小时候常摘食其果,有时还掐其嫩茎嚼啜其酸味。
清·段玉裁《说文解字注》解释“薁”说,许慎《说文解字》和《广雅·释草》里的燕薁、蘡薁都不是指野葡萄,也不是指郁李:“《齐民要术》引《诗义疏》(按:晋·陆玑)曰:樱薁、实大如龙眼眼,黑色。今车鞅藤实是。”郁李是木,车鞅藤是草。“薁”字从草。陆玑说的车鞅藤不知所指。现在的《毛诗草木疏》没有释“薁”这一条,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也说只是根据《齐民要术》之说。
一说郁李。《汉书·司马相如传》“隐夫,薁棣。”隋唐·颜师古注:“薁,即今之郁李也。”陆玑《毛诗草木疏》释“食郁及薁”:“郁其树髙五六尺,其实大如李,色赤,食之甘。”三国陆机《毛诗疏》释“唐棣之华”:“唐棣,薁李也。一名雀梅,亦曰车下李,所在山皆有。其花或赤或白,六月中熟,大如李子,可食。”唐代的《艺文类聚·卷八九》“夫栘”条引《礼记疏》:“夫移,一名薁李,一名爵梅,一名车下李,一名郁。”清《草木典》:“《名物疏》云,薁一名郁李,一名薁李,一名蘡李,一名燕薁,一名棣,一名爵李,一名车下李。”
《汉书》注说隐夫、薁、棣都是指郁李;《毛诗疏》和《礼记疏》都说唐棣是枎栘,也就是薁李、车下李、雀梅、爵梅。《本草纲目》“郁李”释名说,奥李、雀梅、车下李、爵梅、夫移、常棣、郁都是指郁李。《名物疏》说薁一名郁李,一名薁李,一名蘡李,一名燕薁,一名棣,一名爵李,一名车下李。也就是说,“郁”就是“薁”。
但是,《诗·豳风·七月》“六月食郁及薁”,这里的“郁”和“薁”分明是两种植物。
汉《神农本草经》:“郁,一名雀李,一名车下李,一名棣。生高山川谷或平田中,五月时实,言一名棣,则与棣相类,故云棣属。蘡薁者,亦是郁类而小別耳。”晋《宮阁名》:“华林园中有车下李三百一十四株,薁李一株。车下李即郁,薁李即薁。二者相类而同时熟,故言郁薁也。”
《神农本草经》说“薁”“亦是郁类而小別耳”,《宮阁名》“薁李即薁”,“二者相类而同时熟”,说明“薁”是很像郁李的“李类”植物。这已经提示的很明白,只要对这类植物比较熟悉者立即就会想到——麦李。陶弘景在《本草经集注》注“郁李”说:“李类甚多。京口有麦李。李麦秀时熟,小而肥。”《尔雅》:“痤椄,虑李”。郭璞注:“今之麦李。”“虑李”,应该就是薁李,音相近。
麦李是蔷薇科灌木,高0.5-1.5米,稀达2米。麦李的植株形态、叶、花、果、生境、产地等都和郁李非常相似或相近,不熟悉者很难分开,古人或认为是一种。故有些古人明知郁李和薁李为二物,而又将“薁”解释为郁李。
与郁李和麦李相似的还有欧李,只是果实稍大,成熟期稍晚。
古之豳地在今陕西旬邑、彬县一带,据《中国植物志》和《中国植物图像库》,郁李、麦李在陕西都有野生,毛叶欧李也有野生。据《宮阁名》,郁李那时已有栽培,麦李和欧李或毛叶欧李一定也有栽培。但考虑到毛叶欧李成熟期稍晚,也易于与郁李欧李区别,可以排除。
《诗·豳风》说“六月食郁及薁”。陆机释“唐棣”说奥李“六月中成实,大如李子,可食”;晋《宮阁铭》说郁李和薁,“二者相类而同时熟”;《本草纲目》说麦李麦秀時熟。清·《草木典》释“郁”:“《本草》云:郁一名雀李;一名车下李;一名棣。生高山川谷,或平田中。五月时实。”可见,郁李和麦李都是成熟于农历五月中至六月。按《中国植物志》,郁李花期5月,果期7-8月;麦李花期3-4月,果期5-8月;蘡薁花期4-8月,果期6-10月。《中国植物志》说的“果期”,是指果实期,而不是果实的成熟期。从我本人拍摄的几百张麦李和郁李的图片来看,青岛地区麦李的成熟期在阳历7-9月,郁李在阳历8-9月。青岛地区因临沿海,麦收秋收都要比内陆晚15-30天。小时候的记忆,蘡薁的成熟期好像是在秋后叶子快枯黄时。可惜近些年很少见到。
从“六月食郁及薁”的本意而言,说“薁”是蘡薁或是麦李都说得通,但好像麦李更符合“六月”这一时间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