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书中从没有见过孙悟空学习医药知识,他凭什么妙手回春治好了好了病入沉疴的朱紫国王;我们也没见悟空学过接续头颅的本领,为什么他和牛魔王都能够砍头再生呢?
孙悟空学过的本领只有六种
孙悟空揭了朱紫国王的招医榜文,又装模作样的戏弄朱紫国的臣属前来拜请。期间自信满满,把医治杂难之症当是“做个医生耍耍”。
因为相伴多年,一路上他这个师兄从没有表现出过会行医治病的迹象,八戒担心悟空医治失败,攀扯出自己受到株连。
唐僧也深知孙悟空“药性也不知,医书也未读”。无怪乎此时捏了一把汗,埋怨孙悟空“你这泼猴,害了我也!”
我那玩徒,俱是山野庸才,只会挑包背马,转涧寻波,带领贫僧登山踄岭,或者到峻险之处,可以伏魔擒怪,捉虎降龙而已,更无一个能知药性者。
悬丝诊脉整部小说此前也从没有在字里行间透露出悟空学过医药。他学过的本领书中明确有六项:
在须菩提祖师身边为徒时,学了长生之道、躲三灾之法(七十二变)、筋斗云;因为偷金丹盗御酒,加上太上老君炼丹炉的锻炼,又成就了金刚之躯和火眼金睛;鹰愁涧收小白龙的时节,观音菩萨赐了三根救命猴毛。除此之外,孙悟空什么时候又无师自通了医药学的知识?
观音菩萨赠送悟空三根救命毫毛孙悟空戏谑的回答了唐僧和读者的疑问“我有几个草头方儿,能治大病”,然后夸耀自己的脉理医术。
不过这适得其反,唐僧并没有心安,读者的疑惑也不能解除。唐僧又连声追问:
你什么时候读过《黄帝内经·素问》、《黄帝八十一难经》、《神农本草经》、《脉诀》,这些医术里面都有什么章节,是讲的什么内容,都是怎样注释解说的?你没有学过医术就在这里大言不惭的胡说八道!
虽然师傅一再质疑,悟空依然没有正面回答,如同往常一般嬉皮笑脸的打哈哈。越是如此,唐僧越感不安,读者也越是想知道悟空到底是什么时候读的《素问》,哪里学的《难经》。
其实回答这个问题并不难,这个医药学的本领就是躲三灾之法的其中之一。
王学成绘《花果山》七十二变指的是七十二中变化吗
躲三灾之法,又叫七十二变。因为七十二这个数字正合地煞之数,所以又叫地煞数变化。从字面意思去看,七十二变似乎就是指的七十二种变化。但如果仅仅是依靠简单的变化之术就能躲避令悟空闻之色变的雷、火、风三灾,那这三灾也就太夸大其词了。
我们看孙悟空的本领,其实也不限于变化之术,除了上面提到过的金刚之躯、火眼金睛、救命毫毛外,悟空也能够“呼风唤雨”、“踢天弄井”、“担山赶日”等等。
李云中绘《水帘洞》孙悟空的七十二变究其来历,实有所本。
明末清初的《历代神仙通鉴》记载了“七十二地煞化”。该书虽然成书于小说《西游记》之后,但其所记载的内容杂采自历代史志、释道经书、民间传说等,所以就内容来说不能肯定晚于小说《西游记》。
《西游记》小说的创作者对这个“七十二地煞化”的借鉴是十分明显的。另一方面,他又对这个法术进行了改造。但是由于改造的并不彻底,遗留下的问题容易让读者产生误解,不能分辨到底是七十二种变化还是七十二种本领。
《通鉴》记载七十二地煞化包括:
通幽驱神担山禁水借风布雾祈晴祷雨坐火入水掩日御风煮石吐焰吞刀壶天神行履水杖解分身隐形续头定身斩妖请仙追魂摄魂招云取月搬运嫁梦支离寄杖断流禳灾解厄黄白剑术射覆土行星术布阵假形喷化指化尸解移景招来迹云聚兽调禽气禁大力透石生光障服导引服食开避跃岩萌头登抄喝水卧雪暴日弄丸符水医药知时识地辟谷魇祷
历代神仙通鉴在第三回悟空为寻找趁手的兵器烦恼时,自称:
我自闻道之后,有七十二般地煞变化之功:筋斗云有莫大的神通;善能隐身遁身,起法摄法;上天有路,入地有门;步日月无影,入金石无碍;水不能溺,火不能焚。那些儿去不得?
这些内容已经涉及到了隐身,起法(即通过法术招致风云雷电等自然力量的法术,包含上文的“借风”、“布雾”、“祈晴”、“祷雨”等),入石(同上文的“透石”),上天、入地(包含上文的“通幽”、“驱神”、“御风”等),水不能溺,火不能焚(即上文的“坐火”、“如水”)。
入水下面何博士带大家分项盘点其中悟空常用到的一些本领。
其中“通幽”、“驱神”自不必说,诸天星斗、地府幽灵、山神土地,孙悟空常常是驱遣自如、呼来喝去。
“担山”孙悟空凭靠此项本领,在被银角大王驱遣须弥山和峨眉山压住两个肩头时,仍能大步流星的飞跑。
池振亚绘《平顶山》“借风、布雾、祈晴、祷雨”在车迟国孙悟空与虎力大仙斗法时展示过此项本领,不过那时因为风雨雷电众位神仙是虎力大仙用“五雷法”请来,悟空搭了个顺风车;在朱紫国为国王求无根水时,悟空叫八戒、沙僧站于自己两旁作为辅弼二星,自己踏罡步斗,驱遣龙王降雨。
悟空求雨“坐火、入水”这两项本领因为需要捻诀,腾不出手来用武,所以悟空不惯习用。悟空因为猝不及防没有捻避火诀致使红孩儿的三昧真火焚身;在火焰山也曾因为没有准备,被假芭蕉扇生起的火焰烧掉了屁股上的毫毛。
悟空下龙宫索宝时“使一个闭水法,捻着诀,扑的钻入波中,分开水路,径入东洋海底”。水战的任务因为要用手捻避水诀,或者变身成鱼虾之类的水族,不能痛快的施展身手,所以悟空也很少用到这项本领,水战的任务尽量交给两位师弟。
“御风”即乘风踏云之类,列子擅长此术。但是孙悟空对此并不精进,不能“霞举飞升”只能“爬云”,所以后来又单单修习了筋斗云的本领。
筋斗云(刘继卣绘《水帘洞》)“分身、隐形、定身”分身,悟空的身外身法是他常用的本领之一。拔一把毫毛,在嘴里嚼碎,喷出去可以化作无数的行者;
隐身也是悟空常用的法术,孙悟空偷丹盗酒后“他就跑出兜率宫,不行旧路,从西天门,使个隐身法逃去”;在五庄观“那大圣使一个隐身法,闪进道房”偷金击子;悟空还曾用隐身法藏匿身形偷走金毛犼的金铃。
定身,悟空使用定身法定住七衣仙女,偷丹盗酒。悟空还曾献计唐僧用定身法定住女儿国送行人员,方便逃离。
身外身法“续头”在车迟国与虎力大仙赌赛砍头时,孙悟空砍下的头颅被虎力大仙用五雷法驱遣土地按住,不能回到腔子上。悟空才用这个方法,重新长出一颗新的头颅。沙僧说他有“七十二般变化,就有七十二个头”正是为此。
牛魔王被哪吒了几次头,每次都长出新的来,也是因为牛魔王同样有七十二变本领的缘故。
史殿生绘《孙悟空三调芭蕉扇》“禳灾、解厄”古典小说中常有书生或大家闺秀被妖魅缠扰、迷惑的情节,家人为其请来道士高搭法台、烧符念咒、驱神遣将降服妖精。
孙悟空降妖捉怪的本领都可以说是禳灾、解厄,比如为高老庄拿了猪妖,为陈家庄捉拿灵感大王。不同于普通的道士的烧符念咒,悟空是亲力亲为或者直接上天入地搬请救兵来降服妖魅。
捉拿灵感大王“黄白”即黄金白银的省称,代指金钱。神话传说里仙人能够点石成金或点铁成金,现实中也有痴迷炼金术的普通人。在火焰山的章节,悟空用毫毛变成铜钱买糕给师傅吃。
“射覆”是一种通过占卜、猜谜等方式猜物的游戏。车迟国章节的“隔板猜物”就是一种射覆游戏,悟空也是不走寻常路,不利用透视或者占卜等神秘方式,而是通过变化偷偷进入柜子中偷天换日,这种射覆的方式更符合他顽皮的性格。
水岛尔保布绘《西游记》“医药”既然医药也是七十二化之一,这也就完美解释了为什么悟空能够行医治病的疑问。在几兄弟制药时,悟空用了大黄、巴豆两样猛药,两个师弟提出质疑,恐怕朱紫国王久病虚弱,经不起这两味药物,悟空的回答头头是道,大黄“利痰顺气,荡肚中凝滞之寒热”,巴豆“破结宣肠,能理心膨水胀”证明自己的用药却是对症之药。
悟空制药还用到锅脐灰(百草霜)、马尿。按《本草纲目》,百草霜“主治消化积滞”,白马溺“主治消渴,破症坚积聚”。
以上四味药为乌金丹的主要成分,其中大黄、巴豆、白马尿按照《证类本草》卷二记载,是治疗积食症的主要药物。
朱紫国王吃了药后,借着巴豆这味“利水谷”、“斩关夺门”的药性,泄下来“污秽痰涎,内有糯米饭块一团”正是说明国王得的却是积食症。悟空医术由此可见真实不虚。
乌金丹为什么叫做“七十二变”
七十二变脱胎于《通鉴》中提到的“七十二地煞化”,有所借鉴又有所改编。
“七十二地煞化”中并没有变化这项悟空引以为傲的看家本领,作者把这个本领增加进去,并加以突出所以命名为“七十二变”。
更为重要的,《西游记》这部小说,重视阐述“心”的作用。以“心猿”代指悟空,以《心经》统摄全书。悟空学艺是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真假猴王是师徒萌生二心;心生恐怖妖魔遍至,心无挂碍,念念回首处皆是灵山。
而猿猴最善动,心最善变,所以作者化用“七十二地煞化”并改名为“七十二变”,也是为了突出对瞬息万变的“心”念的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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