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东上组建取经团,沙僧从流沙河跳出来剪径,只见那河中泼刺一声响喨,水波里跳出一个妖魔来,十分丑恶。生得:青不青,黑不黑,晦气色脸;长不长,短不短,赤脚筋躯。眼光闪烁,好似灶底双灯;口角丫叉,就如屠家火钵。獠牙撑剑刃,红发乱蓬松。一声叱咤如雷吼,两脚奔波似滚风。
沙僧跟观音交代,自己曾经是卷帘大将,因为犯了罪被发配流沙河,“在此间吃人无数,向来有几次取经人来,都被我吃了。凡吃的人头,抛落流沙,竟沉水底。这个水,鹅毛也不能浮。唯有九个取经人的骷髅,浮在水面,再不能沉。我以为异物,将索儿穿在一处,闲时拿来玩耍。”
猴子收了八戒,遇到乌巢禅师,唐僧请禅师指点迷津,禅师笑云:“野猪挑担子,水怪前头遇。”
唐猪沙来到流沙河,沙僧再次出来剪径,只听得浪涌如山,波翻若岭,河当中滑辣的钻出一个妖精,十分凶丑:“一头红焰发蓬松,两只圆睛亮似灯。不黑不青蓝靛脸,如雷如鼓老龙声”。
综合以上描述,沙僧的形象是:蓝靛脸,红头发,两眼如灯,獠牙如剑。出场时声势浩大,还是个水怪,而且爱吃人。
开门见山,沙僧是一条鳄鱼精,更近一点,就是蛟鳄,也就是古书中常见的蛟龙。
沙僧“青不青,黑不黑,晦气色脸”,“不黑不青蓝靛脸”。蛟鳄体色常见为橄榄色或者棕褐色,正是“不青不黑”之色。
沙僧出场会发出“雷声”。蛟鳄发出的吼声在远方听来犹如轰隆隆的闷雷,所以又被称为“雷兽”“忽雷”,音转为“忽律”。《水浒传》中有一梁山好汉,绰号“旱地忽律”,就是旱地的鳄鱼。
沙僧出场还会发出“鼓声”。蛟鳄也叫“猪婆龙”。猪婆龙对音乐特别敏感,听到美妙的音乐,就会翻转笨拙的身躯,四肢朝天躺在沼泽中,用硕大的尾巴敲打凸出来的白而放光的肚皮,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因此人们经常捕捉蛟鳄,把它的皮剥下来,制成战鼓或者祭神的圣鼓,震慑敌人,动达天听。
沙僧行动迅速,白牙森森。《太平广记》:蛟鳄,四足,修尾,形状如電,举止?疾,口森锯齿,往往害人。蛟鳄第四枚下颌牙齿正对着上颌的缺口处,闭合时此齿显露在外。蛟鳄吻部比较长,吻长超过吻宽,所以它的嘴裂口很大,经常露出血盆大口和白森森的獠牙,令人望而生畏。
沙僧长着一双如灯的眼睛。鳄鱼的眼睛晚上会发出红色的光,灿若星辰,数百米外清晰可见。“许许多多弹丸一样大小的红宝石,忽亮忽亮的,出没在草丛里,像一团团流火,一颗颗夜明珠。”
沙僧不仅“吃人无数”,而且“饱时困卧此山中,饿去翻波寻食饷。樵子逢吾命不存,渔翁见我身皆丧。来来往往吃人多,翻翻复复伤生瘴。”逮啥吃啥。根据各种古籍描述,蛟鳄不仅吃虎豹鹿等野生动物和牛马猪羊等家畜,也吃人,可谓饥不择食。因此古籍中称其为“贪兽”。与这种食性相适应,蛟鳄的耐饥能力也很强,半年以上不吃东西,也饿不死。一路上唐僧八戒经常喊饿,沙僧块头最大,按说消耗能量更多,但却从没喊过一次饿,因为人家耐饿。
蛟龙又叫“蜃龙”,此龙从口中嘘出大量云气,升腾天空,远望宛若楼阁,即著名的“海市蜃楼”。远方的人们看到此景,纷纷前来,不想却是蛟龙布下的陷阱。流沙河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仙槎难到此,莲叶莫能浮。““那里得客商来往?何曾有渔叟依栖?”但是沙僧却自称吃人无数,若不是使出吐蜃大法吸引行客前来,根本不能理解这么多人为啥万里迢迢跑到流沙河送死。
在真实的世界里,蛟鳄会在炎热的夏季为了降温而吐出大量水气,这些水气远远望去,犹如大团的云雾,在阳光下幻出艳丽的光色,如虹如霞。蜃楼指的正是这种虹雾。
沙僧全书唯一自告奋勇单打独斗的妖怪,就是“黑水河中怪物(简称黑河水怪)”小電龙。小電龙把唐僧抓走了,沙僧道:“哥哥(指八戒)何不早说,你看着马与行李,等我下水找寻去来。”行者道:“这水色不正,恐你不能去。”沙僧道:“这水比我那流沙河如何?去得!去得!”
吴承恩把黑水河与流沙河作对比,并非闲来之笔,而是深有用意的。
小電龙生得“方面圜睛霞彩亮,卷唇巨口血盆红。几根铁线稀髯摆,两鬓朱砂乱发蓬。形似显灵真太岁,貌如发怒狠雷公。”亮眼,血盆大口,红发,发怒如雷,跟沙僧高度雷同,显而易见属于同一物种。
小電龙就是扬子鳄,也叫電鳄,除了比蛟鳄小点,其他没区别。《说文》:電,水虫,似蜥蜴,长丈许,皮可为鼓。《本草纲目》:電龙,形如龙,声甚可畏,长一丈者,能吐气成云致雨。其声胜鼓,力至猛。
沙僧和小電龙都长着一头红发,红发正是蜃龙的特征。《本草纲目》:蜃,蛟之属,似蛇而大,有角如龙,红鬣,腰以下鳞尽逆。《杂兵书》:渭水出气如蜃,背鬣作红色。
后来取经团过火焰山,牛魔王说:‘我闻得唐僧二徒弟猪精,三徒弟沙流精,我当年做妖怪时,也曾会他。”
沙流精是沙僧在全书中唯一关于本相的描述。那么沙流精是个什么精?有人说流沙河就是沙漠里的流沙,被风一吹,宛若河流,因故得名。沙漠中行走的客商和旅人大多葬身茫茫大漠,唯余累累白骨,好像被沙漠中的妖怪吃掉了。因此沙僧是流沙成精。
其实这是想当然的说法,流沙河书中写的很清楚,是名副其实的一条河流,不是沙漠。
观音奉了如来之命带着木叉东上组建取经团,“师徒二人正走间,忽然见弱水三千,乃是流沙河界。”
流沙河就是弱水,乃是昆仑山附近的一条河。《山海经/大荒西经》:“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山海经/海内西经》:“流沙出钟山,西行又南行。昆仑之虚,西南入海。”《淮南子》:“赤水出其东南,西南注南海丹泽之东,赤水之东弱水出自穷石,余波入于流沙,绝流沙,南至南海。”
《山海经》的“流沙”或者“弱水”,并非沙漠,而是“沙河”,也就是泥石流。“每逢夏秋暴雨之后,河水猛涨,奔腾澎湃,汇为巨流,山洪挟带大量泥沙砾石汹涌前进,此即所谓流沙河。”过了暴雨季节,河流渐趋平缓,流沙纷纷沉积,在宽浅的河床上唯余累累砂石。鳄鱼们经常出没在这种流沙河中,伺机伤人,也就成了《西游记》中的“沙流精”。
“沙流精”再往前追溯,便是夏后启。《山海经/大荒西经》:西南海之外,赤水之南,流沙之西,有人珥两青蛇,乘两龙,名曰夏后开。夏后开就是夏后启,避汉景帝刘启之讳而改。夏后启就是一条鳄鱼(其父禹,其祖鲧,都是鳄鱼,详细考证见何新《诸神的起源》)。
因此沙僧毋庸置疑就是一条鳄鱼精。
对于蛟龙,我们勇敢的先祖们是本着“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的大无畏精神去征服它们的。古籍中书不胜举,略说一二。
曹操。曹公幼而智勇,年十岁,常浴于谯水。有蛟来逼,自水奋击,蛟乃潜退,于是毕浴而还,弗之言也。后有人见大蛇,奔逐,操笑之曰,吾为蛟所击而未惧,斯畏蛇而恐耶?(《新语》)
周处。处少孤,未弱冠,膂力绝人,好驰骋田猎,不修细行,纵情肆欲,州曲患之。处自知为人所恶,乃慨然有改励之志,谓父老曰:“今时和岁丰,何苦而不乐耶?”父老叹曰:“三害未除,何乐之有!”处曰:“何谓也?”答曰:“南山白额猛兽,长桥下蛟,并子为三矣。”处曰:“若此为患,吾能除之。”父老曰:“子若除之,则一郡之大庆,非徒去害而已。”处乃入山射杀猛兽,因投水搏蛟,蛟或沉或浮,行数十里,而处与之俱,经三日三夜,人谓死,皆相庆贺。处果杀蛟而反。(《晋书·周处传》)
曹操年仅十岁,光着身子下河洗澡,手里连个武器都没有,竟能把前来吃他的蛟龙赶跑,不慌不忙洗完澡回家,当没事一样不跟人吹牛逼,这份胆识,就是哪吒都自愧不如。要知道哪吒降服敖丙,还得凭混天绫和乾坤圈呢。
沙僧为啥开始很牛逼,但是跟着唐僧取经后武力值就下降了?唯一一次雄起就是对战小電龙?因为他是一条鳄鱼,在水里才吃得开,上岸就不行了。跟“旱地忽律”朱贵一样,只能在水中逞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