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对于一些未知的事物,充满了《山海经》式的奇妙想象,即便是杀人灭口的毒药,也概莫能外,如野史和武侠小说中的鹤顶红、孔雀胆。还有堂而皇之载入正史中的“鸩”,《国语·鲁语上》:“晋人执卫成公归之于周,使医鸩之。”“鸩”就是用鸩酒毒死。《史记·鲁周公世家》:“(叔)牙遂饮鸩而死。”“鸩”即鸩酒,是用鸩羽浸制的毒酒。有个成语叫“饮鸩止渴”,意为喝毒酒来解渴,比喻不顾严重后果而采取有害办法解决眼前的困难,语出《后汉书·霍谞传》:“譬犹疗饥于附子,止渴于鸩毒,未入肠胃,已绝咽喉,岂可为哉!”“附子”为毛茛科植物乌头的旁生块根(子根),经盐渍、水漂或再蒸煮等炮制后的加工品。未经蒸煮者称“生附子”,毒性较剧;蒸煮后者称为“制附子”,毒性减弱。“鸩”为传说中的毒鸟,据说用它的羽毛浸酒喝了能毒死人。其实“鸩”和龙、凤、麒麟、獬豸等一样,并不是真实存在的生物,只是前人想象力天马行空的产物。但想象不是凭空产生的,也是要有所附丽的,那么“鸩”所本的鸟类到底是什么样的呢?《说文·鸟部》:“鸩,毒鸟也。”《广韵·沁韵》:“鸩,鸟名。《广志》云:其鸟大如鸮,紫绿色,有毒,颈长七八寸,食蛇蝮。雄名运日,雌名阴谐。以其毛历饮,食则杀人。”明李时珍《本草纲目·禽部三》“鸩”条:“按:《尔雅翼》云:‘鸩似鹰而大,状如鸮,紫黑色,赤喙黑目,颈长七八寸。雄名运日,雌名阴谐。运日鸣则晴,阴谐鸣则雨。食蛇及橡食,知木石有蛇,即为禹步以禁之,须臾木倒石崩而蛇出也。蛇入口即烂。其屎溺着石,石皆黄烂。饮水处,百虫吸之皆死。惟得犀角即解其毒。’又杨廉夫《铁厓集》云:‘鸩出蕲州黄梅山中,状类训狐,声如击腰鼓。巢于大木之颠,巢下数十步皆草不生也。”
蛇鹫
看来“鸩”类似于食蛇的蛇鹫,食腐的秃鹫、兀鹫与训狐三者的结合体。
那么训狐是什么?唐韩愈《射训狐》:“有鸟夜飞名训狐,矜凶挟狡夸自呼。乘时阴黑止我屋,声势慷慨非常粗。”宋黄庭坚《演雅》:“训狐啄屋真行怪,蟏蛸报喜太多可。”《本草纲目·禽部三》“鸮”条:“鸮、枭、训狐,其声也。”
雕鸮
原来“训狐”就是猫头鹰之一种,学名叫雕鸮,为鸮形目鸱鸮科雕鸮属鸟类,乃猫头鹰中体型最大者,体重可达八九斤。面盘显著,为淡棕黄色,杂以褐色的细斑。体羽褐色斑驳,多具深褐色纵纹,且每片羽毛均具褐色横斑。橘黄色的眼睛又大又亮,耳羽特别发达,显著突出于头顶两侧,身高可达六七十厘米,缩颈闭目蹲坐在那里,样子就像过去柜顶上摆的座钟。训狐以鼠类、兔子为主食,也捕食鸟类、两栖类、爬行类动物,甚至还可捕食狐狸和野猫,所以黄县话称其为“恨狐”,因为它与狐狸都以兔子为食,且亦捕猎狐狸,见了狐狸就像有深仇大恨一样,故得此名。它还有个名字叫“嘿(hèi)狐”,原来雕鸮平时端坐高处,不苟言笑,零不丁则会发出“嘿乎-嘿乎”的叫声,吓人一跳。所以黄县话形容那些整天板着个脸,冷不丁“吼罗一声”的人,会说“看你和个老嘿狐样儿嘞”。
蛇鹫以蛇为食,在古人看来肯定身蕴巨毒,其实蛇毒也是一种蛋白酶,只要不直接进入血液,吃到肚里是没什么事的。秃鹫、兀鹫虽然以腐尸为食,但其胃液酸性比铅蓄电池都高,绝大多数细菌都难以在其中存活。恨狐以鼠类为食,让人感觉不舒服,且昼伏夜出,神秘诡秘,加之叫声难听,自古以来即为恶鸟。更兼传说中“枭长则食母,故古人夏至磔之,而其字从鸟首在木上”,将鸟首插在木棍上,这就是“枭”字的本义,评书里经常说的“枭首示众”也是这个意思。在古人看来,“鸩”身兼数鸟之长,一定奇毒无比,羽毛在酒里摆一摆就能毒死人——鸟羽,特别是食腐鸟类的鸟羽上肯定是有病菌的,古代没有抗生素,拉肚子也可能会死人,所以如果真有人被鸩酒“鸩”死,那也是拉肚子拉死的。
从古到今,吃过丹顶鹤的人怕是不多吧,但近些年孔雀已经像鸡一样养了吃,也没听说有人中毒。在古人朴素的世界观中,颜色艳丽的东西都不太安全,而丹顶鹤头上那一抹鲜红,孔雀那一身翠绿的羽衣,很可能成为了人们恐惧的根源。对“鸩”的恐惧则复杂得多,有对毒蛇的间接恐惧,有对腐烂尸体的恐怖记忆,有对黑暗未知的担心,所有这些杂揉在一起,便构成了古人对“鸩”的想象。
补记:丹顶鹤的“丹顶”实际是没羽毛的红色头皮,是性成熟的标志,幼鸟是没有丹顶的。丹顶愈红则身体愈健康、强壮,愈有性的吸引力。
丹顶鹤
而古人则认为,丹顶鹤的丹顶色若朱丹,是丹毒(由链球菌引起的皮肤炎症。患处呈大片红肿,略高出皮面,边缘明显,表面光亮,有灼热和触痛。中医认为是心火内郁而发,故又称“火丹”,明陈实功《外科正宗·杂疮毒门·火丹》:“火丹者,心火妄动,三焦风热乘之,故发于肌肤之表。有干湿不同,红白之异。干者色红,形如云片,上起风粟,作痒发热。”)积聚所至,故而有毒。有好奇宝宝曾做过实验,在小动物的食饵中加入了丹顶鹤“丹顶”的细屑,结果小动物吃了“鹤顶红”后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只是多摄入一点蛋白质),依旧活蹦乱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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