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草家庭园艺》栏目第21篇以麦冬为辅料的现代插花作品麦冬是一种常用中草药，如今作为城市绿植，在街道两旁的绿化带随处可见。十几厘米的样子，一丛丛挤挤簇簇，在花坛里历春经冬，浑然置身于都市的喧嚣之外。花开时蔚然成景，花谢后安然结果，冬季来临，便索性就着天地万物的奏鸣短暂休眠。随遇而安的样子，俨然得道隐者。金边麦冬麦冬本不叫麦冬，而叫麦门冬，后世简称为麦冬。在深受中医药文化影响的韩国，至今仍称之为麦门冬。不过在中国，麦冬这个简称反而后来居上，变成了正名。但麦门冬并非是这种本草植物最初的名称，在先秦时期，它还有一个让我们摸不着头脑的名字：虋（mén）冬。虋关于虋冬，历来说法不一，有人认为是蔷薇或蘠蘼（蛇床子），有人认为是天门冬或麦门冬，还有人认为是一种被称为“赤苗”的谷物。在这一点上语焉不详者，连赫赫有名的李时珍也概莫能外。《本草纲目·麦门冬》：“虋冬。麦须曰虋，此草根似麦而有须，其叶如韭，凌冬不凋，故谓之麦虋冬。”似乎说得很清楚了。但李时珍在同一本书的“天门冬”条下，又说：“虋冬。草之茂者为虋，俗作门。此草蔓茂，而功同麦门冬，故曰天门冬。”同样一个虋冬，既是麦门冬，又是天门冬，怎么可能？这两种植物的形貌特征非常明显，即便是一个黄口小儿也可一眼辨识，如何就产生了这种模糊概念？麦冬开花这是由于从古至今关于文献中“虋冬”的语言学释义不确所致。中国第一部辞书《尔雅·释草》称：“蘠蘼，虋冬。虋，赤苗。”已经一词多指了。而东汉的许慎在《说文》中仅承续《尔雅》的后一种说法，对虋字作了进一步的解释：“虋，赤苗，嘉谷也。”词义已遭人为切割。这里所说的“赤苗”，在更早的春秋战国时期有一个和虋字同音的名称：穈。《诗经·大雅·生民》：“维穈维芑”，《毛传》曰：“穈，赤苗也；芑，白苗也。”前后差距这么大，就算是个专业的语言学家，也已云山雾罩，遑论目不识丁的平民百姓。但事实上，《尔雅》与《说文》中提到的虋冬“不可能是蔷薇、蛇床、麦门冬，而是今百合科天冬属的天门冬。”①世界著名生物化学和科学史学家李约瑟博士也早在20世纪80年代就提出相同观点，认为《尔雅》中所说的“蘠蘼”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天门冬。②而天门冬之所以被古人称之为虋冬，是因为虋和它的同音字穈（赤红色谷物）、璊（mén，赤红色玉）一样，在古代都含有赤色之义。《说文》：“璊，玉（chēnɡ）色也。从玉聲。禾之赤苗謂之虋，言璊，玉色如之。”也就是说，玉赤红色称为璊，赤红色谷物称为虋。众所周知，天门冬的果实成熟以后，所呈颜色也恰是赤红色；门，则是虋的俗字，即不规范的写法；而在后面缀以“冬”字，则是因为这种植物在冬月坐果。麦冬果熟天门冬和麦门冬的部分药效相同，按照《神农本草经》的说法，两者都具有久服轻身、延年益寿的功效。“虋”字至今仍常被解释为麦门冬和天门冬，其原因也正在于此。由此可以推断，相近的药效或许也是产生混淆的另一主因。于是，人们为了加以区别，根据麦门冬的根茎状似穬（kuàng，大麦的一种）麦的特点，在“虋冬”二字前面冠以“麦”字，将其名之为麦门冬。麦冬果熟麦门冬还有一个异样的别称——禹韭。相传，大禹治水成功后，地里的庄稼获得丰收，百姓所获粮食吃用不完，于是大禹就命百姓把剩余的粮食倒进河中。很快，河里长出了一种草，这便是麦冬。因而这种草又称为“禹余粮”。由于此草产于禹州，叶窄而细长，形似韭菜，故称“禹韭”。此说显然不足为信。在任何一个时代，粮食都是一个国家重要的战略物资，也是百姓的命根子，怎么可能倒入河中？更为合理的一种解释，可能来自于上古时代的一种祭祀习俗：祭韭。《诗·豳风·七月》中有“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之句，孔颖达疏为：“四之日其早，朝献黑羔於神，祭用韭菜。”也就是说，在给先祖之灵进献黑羊羔的同时，还要奉上韭菜。这是因为韭菜和生姜、肉桂一样，在上古时代都是一种稀罕的肉食佐料。传统礼器中的“豆”，本是用来盛放黍稷的，后来常用于盛放各种腌菜、肉酱等调味品，其中就包括用醯酱腌渍的韭菜，即作为肉食调味品的“韭菹”。而麦门冬，正如李时珍所言，“其叶如韭”，何况周人向以夏禹后裔自诩。于是人们为了突出这种植物的珍贵性，加之大禹治水的功德深入人心，这才冠以“禹韭”的名字以示纪念。青铜礼器豆麦门冬的叶子，确实和我们经常食用的韭菜有些相似，乍看之下，确实难分彼此。不过，麦门冬的变异种也不在少数。本草坊初建之时，长松忙于收集各类适合家庭园艺的本草植物种苗，其间就曾买到一盆变异的阔叶麦冬。常年在山里采药的山农故作不识，其实是想当作兰花新品种，多卖几个钱而已。长松痴迷兰花二十多年，国内外兰花品种如数家珍，又岂能不知？只是碍于颜面不便道破，便顺水推舟，以不知名的兰花价格买了来，欢天喜地地种在了花盆里。服盆后发现，阔叶麦冬的叶片舒展挺括，叶面光洁莹润，效果倒也不亚于兰花。只是叶尖不似兰草那般锋芒毕露，反而与它大智若愚的品性相合。后来在四川成都的一位兰友家中，我们又碰到了一盆银边麦冬。一眼看去，品相丝毫不亚于名噪一时的菖蒲，便由着他把钱付掉，买了回来。有银边，自然也会有人培育出了金边麦冬。除此而外，还有一种人称“黑龙”的黑叶麦冬，叶片更加颀长，且黑里透着紫红，先是自根基微微倾斜上举，而后以流畅圆润的弧度弯曲而下，形成环状，宛若游龙首尾呼应。相较兰草，有过之而无不及。麦冬家庭园艺作品麦冬成为近年来家庭园艺新宠，也不单单是由于其叶片的优雅形态。麦冬的花葶很长，短则6厘米，长则可达15-27厘米，使人联想到兰花出架；总状花序之上，常常开出十几朵甚至更多白色或蓝紫色的细碎花朵。进入八九月份，逐渐结出直径约5-7厘米的球形浆果，先是晶莹碧绿，而后渐渐变成宝石蓝色或深紫色。叶、花、果在不同生长时期，各有异趣。同时，因麦门冬的价格普遍低于兰花和菖蒲，因而又常作为辅料而运用于现代插花或盆艺创作过程。这种情况下，虽说身为配角，却也在不鸣不放中最大限度地展现自己的简洁与高雅。进退自如，和而不同，真君子也。麦冬家庭园艺作品--------------------------------本草充电宝花葶无茎植物从地表（通常自基生莲座）抽出的无叶花序梗。花葶长于叶莲座丛，远长于花梗。它支持着花，使花位于一定的空间；同时又是茎和花相连的通道。出架指兰花的花箭较高，超出了叶子的最高弯幅。简单地说，就是花朵高出叶面，开在整体叶面对高点，一眼看去就见得到花朵。一般来说，国兰除了春兰花箭较矮不出架之外，一般都有出架现象。--------------------------------①（谭宏姣，张立成，《古汉语植物词“虋冬”名实辨》，《长春大学学报》年9月，第18卷第5期，第30页。）②（李约瑟，《李约瑟文集》，辽宁科学技术出版社，年，第页。）--------------------------------作者简介阿南，本名郑炳男，迄今出版四十余部各类译著。著有系列随笔集《自在书》。诗、小说、散文作品散见于《作家》《民族文学》《延河》《散文》《天津文学》《南方文学》《鹿鸣》《当代诗歌》《诗歌报》等刊。近年致力于国兰及石斛等本草新品种培育，业余写作关于汉字源流的专著《汉字的前世今生》及关于本草家庭园艺专著《身边本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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